Save me(37)

Save me(37)

 

 

Krist没有多想，他直接就飞往了捷克。

 

秋天的布拉格，美的像童话。它的秋天是散落一地的黄金枫叶，它是缓缓驶过的优雅电车，它是城市一隅的秋风瑟瑟，它是黄昏降临前的云卷云舒，它是查理大桥下的你侬我侬。

 

原本应该有他的旅行，Krist决定在此刻只享受一人的独有时光。他庆幸在出发之前就找了小Gun做了一次毕业旅行的旅游攻略，因为他已经爱上了这座曼妙的不可言喻的城市。

 

在布拉格的第五天，Krist走在熙熙攘攘的广场上，耳畔传来街头艺人悠扬的琴声，他闭上眼睛跟着琴声律动着自己的双手，仿佛那大提琴就像在自己手中，被他轻轻拉动出优美的旋律。

 

在音乐的世界是让人沉醉的。Krist忘记了烦恼忘记了郁结，忘记了God愤怒至极的样子，忘记了那些黑粉抨击斥骂的泼样，忘记了为了唱好歌曲挥汗如雨练习的辛苦，忘记了Singto说不爱自己低哑的声音。脑中的画面只有Singto说的，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在频繁的反复的一遍一遍循环着。

 

他在广场上逗留了许久，吃了一圈美食后又扎进购物中心扫荡了一轮才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酒店。

 

第六天他离开了布拉格直奔去了奥地利的维也纳。维也纳的浪漫不像布拉格那样直接迎面而来，但却像一杯好酒需要慢慢品尝。

 

Krist这次没有住酒店，而是选择了民宿。是在维也纳宁静的乡村小镇僻静的一处，Danier是一位年迈的老人，他是房子的主人，唯一的主人。11月中旬的维也纳已经很冷，清晨刚初升的太阳仿佛被盖上了薄纱，但是温暖的阳光让这清晨也暖和起来。Krist住下后的第二天终于起的挺早，室内温暖，他只套了一件高领的棕色毛衣就下楼了。

 

楼下的黑胶唱片机在放着Krist也没有听过的旋律，悠扬婉转。开放式厨房散发出鸡蛋被吱啦吱啦煎炸的香气，Danier爷爷正在厨房做着早餐，这是他来这儿吃的他做的第一顿饭。

 

“早餐马上就好了，你可以先去客厅里坐坐。”

 

Danier爷爷的声音很好听，圆润饱满，没有他这个年龄应有的沧桑和低哑。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像是70多岁的老人，气质优雅，有时时尚有时复古，有时深沉有时又有孩童的稚气。他会用最新的手机却听着最复古的黑胶唱片;他在机场接自己的时候穿着时尚的风衣现在却套着深蓝菱格的线衫马甲；昨日他在外用晚餐时他喝了一杯浓郁的黑咖啡，此时却捧着一杯草莓牛奶，甜腻的味道和鸡蛋的香味混合在一起，独特极了。Krist想，这粉嫩的饮料应该是草莓牛奶，与曼谷的粉红冻奶极为相似，他很少喝甜的，却因为Singto爱吃甜食尝过一两次。

 

“好。”

 

Krist在客厅的软沙发坐下，阳光从落地窗户洒进客厅内，舒服极了。茶几上放着一本翻了一半的小说，密密麻麻的英文他并不容易看懂，只能悄悄的翻看了一下封面：《许愿树》。

 

还不容他多看一会儿，此时Danier爷爷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你要喝咖啡还是牛奶还是果汁？”

 

“牛奶，谢谢。”

 

Danier又拿出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将三份早餐整齐的放在餐桌上。

 

“过来吧孩子，可以吃早餐了。”

 

Krist确实也饿了，从沙发站起来走去餐桌那坐着。象牙色的长形方桌上有三份早餐，主食是是煎得金黄色的鸡蛋还有火腿三明治，一份牛油果沙拉，沙拉上还撒着几颗紫色的蓝莓。只是他们喝的不同，Krist面前是一杯温热的牛奶，Danier爷爷的桌前是草莓牛奶，还有一份，是一杯浓郁的黑咖啡。

 

Danier带着Krist做完祈祷，微笑着说了一句用餐吧就端起草莓牛奶喝了一口，看到Krist还没动餐具疑惑的望了几眼那黑咖啡面前的空座笑了。

 

“那是为我爱人准备的，他已经离开了，只是我习惯了每次给他准备一份早餐，你不介意吧？”

 

Krist心下了然，暗自责备自己不应该不尊重他的生活习惯，但是看到Danier爷爷有些浑浊的眼睛透露着温柔的眼神望着那白净的咖啡杯，竟有些微秒的感动。这是有多爱，才会一直保留着对方的东西，做饭也会为对方再做一份，当作他还在身边。

 

“是我唐突了，您看上去很爱您的妻子。”

 

“哦别这样说，你不介意就好，他生前也很喜欢你这般大的孩子。他不是我的妻子，而是我的丈夫。”

 

丈夫？确实Danier爷爷用的是he而不是she。Krist突然觉得自己与这位老人有了更多的话题，便安静听他讲起他与爱人Kevin的故事。应该是很美好的故事，Krist心想。因为他的脸上一直带着最温柔的笑意，眼里满是深情，像是要倾尽所有的爱意，那是对爱人的想念。

 

“他是一位钢琴师，你刚刚听到的那首曲子就是他为我创作的，是不是很好听？”

 

Krist点点头，怪不得他并不熟悉，原来是属于Danier爷爷的专属，旋律中能听出对爱人浓烈的爱意，十分动听。

 

“他是一个又绅士又固执的人，他说他此生做的最好的事便是没有放弃等待，最终等到了我，真是个任性的人啊。我与他在大学相爱，但是那时同性爱恋并不被大家接受，所以我跟他遇到了很多阻碍。因为家庭的原因我没有坚定我们的爱情，而选择了向家里妥协与他分手，虽然我很痛苦，但却不得而为之。等我们二十年后的再次相遇，才发现他与我一样从未婚娶，我们依然爱着对方，心从未离开过对方哪怕一秒。”

 

Danier一想到他那个执着的恋人就会咧开嘴笑，他们二十年后都已是中年有了岁月的沧桑变化，而在自己的心里他依旧是那个在教学楼下骑着单车等他下课的男孩模样。后来他们终于决定为自己活一次，他们选择了远走高飞了，逃到了这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只因为不想再错过彼此。

 

这一生有他也足矣。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是我与他之间空白的那二十年，若是我坚持若是我没有放弃若是那时就决定与他远走高飞，就能多那二十年的回忆。”

 

“他爱苦涩的黑咖啡而我爱甜腻的草莓牛奶，他爱读书看报而我却只喜欢玩时新的游戏，他总是很会搭配衣而我却是个老土的不行的人。我们喜欢的不一样，却很契合，这一辈子啊，都是他在宠着我。”

 

只是最终，在Kevin走后，他活成了爱人的模样。

 

就算他现在是个古稀老人，也只能用这种方式一直带着爱人的喜好活着，去记得他们的点点滴滴。

 

Krist听了心中很有感触，已经能够想象出他爱人的模样还有他们相爱的场景。

 

“他很爱您，您也很爱他。”

 

Danier的眼角陡然湿润，却还是笑着。

 

“对，我们很相爱，我很庆幸自己与他最终还是走到了一起。毕竟我也老了，能记住的事情越来越少，我很怕有一天我会忘记，忘记他，忘记我们发生的一切。所以我将他的习惯变成了自己的，这样就算等我终老的那一刻，他依旧在我身边。”

 

Krist将纸巾放入Danier的手中，看着他失落却又是幸福的模样，他突然想到了自己，想到了Singto。他们现在何尝不是在错过，若是他们就这样一直错过，是不是终究只会留下遗憾。

 

可能是十年，可能是二十年，也可能是一辈子。

 

许是听了Danier的故事，触动了他脑中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触碰到了内心最柔软的一处让他不禁开口想要与他分享自己的故事。

 

“我也有一位爱着的人，他也是男生。”

 

“你们相爱吗？”

 

他放下刀叉，柔声的问自己。

 

“我们在一起两年后分手了，我能感觉到他爱我，但是我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我不敢再一次去爱了。”

 

“哦年轻人，若是你爱他，就不要害怕前路坎坷，因为同性相爱终究会经历很多才能拥抱在一起。你有没有问过自己，如果这一生都没有他，你会快乐吗？”

 

不会，若是没有他这一生都不会快乐。Krist不能想象这一生都没有他的生活，自己会变怎样。

 

“他推开过我一次，我可能是怕极了吧，所以当他再次靠近，我就像只刺猬一样露出尖锐的刺来保护自己。”Krist苦笑自己对Singto这一年多的逃避。

 

“他在你这样刺痛他的时候依旧选择追逐你，靠近你，他或许真的做出了决定，你应该给他个机会。”

 

做出了决定吗？在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关怀中，在他对自己不掩饰的爱意中，在他那一句「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弃他」的话语中，Krist似乎已经感觉到了他的决心。

 

“所以我来寻找答案。”

 

“其实答案就在你心中，你只是没有做好再次拥抱他的准备。”

 

答案。

 

脑中那一团乱麻像是被疏解开来，Krist突然就不想那样钻牛角尖了，因为太累，太伤。

 

他爱Singto，这就是答案。

 

自己能够爱的坦然，是因为早就知道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而Singto并不知道。他一直背负着道德的重量在与自己前行，他现在能够抛掉那些束缚追逐自己，那他该下了多大的决心。平心而论，若是他们调换身份，Krist觉得自己并不会做的比他更好。

 

Krist终于笑出声来，手中的牛奶已经凉了，他的心却温暖如春。他的Singto，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爱自己啊。

 

“看来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是的，谢谢您。”

 

“不用感谢我，我应该感谢你，这样安静坐着听我的故事。我们很有缘，我也很喜欢你，希望下次也能见一见你的爱人。”

 

“您一定也会喜欢他的。”

 

因为他跟您的爱人一样，是个绅士的固执的家伙。

 

 

 

————

 

 

 

Krist留了下来，这一呆就是半个月。

 

若是晴天他与Danier会一起在院中晒着太阳，一人一本厚厚的书，看累了就在躺椅里休憩；若是阴雨天他们遍会在Kevin特意改造的双人影院看一部老电影；清晨在鸟叫中醒来，夜里在钢琴曲中安睡。他们在花房里松土施肥除草，在初雪里堆起了一个不是很好看的雪人，像亲人一样生活。

 

“你该走了，回去吧。”

 

“是的，今天就与您告别了。”

 

Krist将温好的一杯草莓牛奶轻轻放入他的手中，用温润的手掌握了握他褶皱的皮肤。Danier戴着老花眼镜，正在看着那本《许愿树》的最后一页。

 

他没有喝那杯牛奶，而是摘下老花眼镜盖上那本书，然后看了眼窗外白雪茫茫的世界。

 

“下雪了，我就不送你了。”

 

“我会再来看您的。”

 

“我会等你们。”

 

“好。”

 

Krist坐着火车去了最后一站，瑞士。

 

12月的瑞士已是雪季。在那白茫茫的大雪中，没有五彩斑斓的颜色，也没有喧哗的吵闹声，剩下的只有童话般的意境。

 

恐高又怕冷的Krist决定挑战自己去滑雪。

 

在摔了无数次，吃了无数雪以后，他终于有勇气爬上山顶，这一次他的起点是2000米的高峰。

 

站在雪山顶，一眼望去是白色的世界，空灵寂静。如狂潮一般的想念让他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Krist终于打开了关机了一个多月的手机，在无数的电话无数的信息涌入时都被他一一忽略，他只想给那人打一个电话，听一听他的声音。

 

好在山顶也有信号，接通了，在嘟了几声后，那人急切的声音就直冲耳中，似一团火焰温暖了身体所有细胞，让他已经感觉不到寒冷。

 

“是Kit吗？你现在在哪里？”

 

Krist吸了吸冻的通红的鼻子，眼眶通红。

 

“你有没有想我？”

 

他哽咽了。

 

“我很想你。”

 

 

 

 

* * *

No incurable pain, no not the end of the destruction, all lost, will be back in another way. ——没有不可治愈的伤痛，没有不能结束的沉沦，所有失去的，会以另一种方式归来。

 

                           —— 约翰•肖尔斯《许愿树》